"那种诗,蒙你蒙得住,蒙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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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以前,和一个也是爱好文学的朋友去参加高考阅卷,当时还是手阅,得一份卷子一份卷子地翻。我们都改作文,事先也确定了一下43分的基准分(满分60分)。大家分别阅同样半本作文(15份),结果改下来,就没有一份作文得同样的分数,最悬殊的一篇作文,我打52分,她打47分。虽然也还不算离谱,但在一分压倒一千人的时代,这个分差也够"害人"听闻了。
这就是评价文章,人于文本的感觉,有的时候还是很难趋同的。
最近读伊沙的诗,这位号称诗歌写了几万首的当代诗人,其优秀到口语诗作,依然令人过目难忘。比如他写的《哇》:
"海边的阳光
可以将我们变成
另一个人种
"有一年
我从海南回来
走进教室
学生们
哇声一片
"哦,真像是
上辈子的事儿
疫年以前
美好的一切
都像上辈子"
再比如看了一部与聂鲁达相关的影片后,他写的几首诗,《保护诗人》是其中的一首:
"在逃亡途中
聂鲁达扮过
鸟类学家、商人、地质学家
最终是他歌唱过的安第斯群山
和坚信正义永在诗歌永存的人们
保护了他"
《死亡诗社》影响了许多人,而且还会一代一代影响下去。但我是通过读伊沙的短诗《美片》,不仅重新回想起电影的点点滴滴,而且怅然若失的:
"主演《死亡诗社》
(又译《春风化雨》)
的男演员自杀了
从此看他的每部片子
(喜剧居多)
都带着悲情"
即使敝帚自珍,估计伊沙也不会把这几篇作品,当着自己的代表作吧。
不过,比起图片中他激赏的老诗人刘健的几篇作品,,伊沙的作品不仅完胜,而且依稀感觉这位常年编辑《新世纪诗典》的诗人是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刘的第一首《对奶奶我就没有笑过》,伊沙的点评是:"在3.11“伊五卷”首发式的现场——北京单向空间书店遇到刘健,他说他快退休了才遇到口语诗,我说不晚,永远不晚。拿本诗来说,老手已经不屑于用这个技巧了,新手却只管用,并用出了力量!"
但是笔者不解,因为是退休的"新手",就可以用"谐音梗"这样的技巧,而且用得过于用力,以致显得做作吗?
伊沙也许会说,"那种诗,蒙你蒙得住,蒙我不行"。可是我怎么认为是他被刘健蒙住了呢?
刘的第二首诗《失落感》,伊沙如此评论:"为什么我们没有现代诗大师?因为我们以为诗是青春的事业。等写到老写满一生的人涌现自然就有了。近期一个好现象是:老人写老人的诗出现了。这不光是诗人在变老,还在于诗在变先进,不先进的诗,人一老便到抒怀为止。"
这首诗写退休以后"天天叠被子",这就算"事实的诗意"了吗?就算是,也就是"老人写老人",怎么就扯到诗的"先进性"的问题了。这种生活中的小事,哪配"提拔"到诗歌之中啊!伊沙言诗时曾说,"譬如说诗人,我会首先说:他(她)先不先锋、前不前卫、现不现代;论小说家,我更在意的是:他(她)手艺如何,真功夫硬不硬。艾略特说过,不存在任何方法,除非你才华横溢……"刘的这首《失落感》,先不先锋、前不前卫,伊沙说了算,但我们大家都可以说,绝不"才华横溢"!
刘就是位老者,但绝不天才,更配不上伊沙对他前景的预言。刘的第三首《传家宝》,也就勉强级的吧,甚至我都觉得就是一个段子,尽管段子尽可入诗,有的好段子进入诗歌,还是极好的诗。但刘的这首也不至于好到伊沙"叫嚷",欢呼:你们盼的"大师"将到来。本诗是生活的诗、家庭的诗,人间的诗。
"大师",现在遍大街都是,伊沙是这么认定的吗?至于"人间的诗",说得也对,其他动植物也不写诗啊,可不就是"人间的诗",甚或"人类的诗"。
我很赞同伊沙对诗的定义,"诗,还可能是烧脑,是词穷,是焦虑,是惹事,是生非,是致祸,是招灾,是入魔,是自杀,是死亡,是一语成谶,是遗臭万年……",或者,"在我看来,诗就是各种观念的集中营、马蜂窝"。
但是纵然大家对诗的认知千差万别,但诗不分什么口语诗,文人诗,诗只分好诗,坏诗,只分天才的诗,庸者的诗。即使是伊沙,也不能一边说,"绝不能先锋是长成的
,后学无成";一边又说,"你就没读懂这诗
/为什么还要评呢/有些口语诗菜鸟/不懂得口语诗精神"。你认同的,就是"先锋",人家不认同的,就是"不懂得口语诗精神"。
许多人尊重伊沙,但不尊重他的霸道。
诗坛诚然是各种观念的"集中营""马蜂窝",但诗歌永远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又一个收藏古董的男人
说爱上了我
"不了,不了……
"我最长久的爱情,跟一个
收藏西藏佛像与古钱币的
最短的,跟收藏破窗朽木烂砖的……
"不知我什么样的
朽落气味,吸引了这类人
抑或我在某一刻
有意无意诱惑过他们——
“’收藏我,我有一颗老魂灵……’
"而最终,我像一个被做旧的
假货,不那么轻易
又轻易地被识破"
上一首诗,是女诗人西娃的《古董商》。接下来的这首,是她的《释放》——
"每次出远门前
我会把屋子彻底收拾干净
从未穿过的双双绣花鞋
摆在最明显的位置
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圣贤书
拜过一次又一次的佛像与佛经
收藏在箱子里
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把空间全让给你们
那些因我在,因圣贤在,因佛经佛像在,因光在
而躲在我屋子里的生灵们
你们需要自由伸展的空间
"就如每月必须有一个夜晚
我故意把自己灌醉
那些因理性在,因圣贤在,因佛经佛牌在,因光在
而不敢肆意冒出的堕落,厌倦,颓丧……
必须在大醉中
获得啤酒泡沫一样的空间"
西娃的作品,是得到过伊沙、沈浩波、里所等许多"业界大佬"认可的,自然我认可她的诗跟他们无关,我就是凭感觉认定西娃的这些作品完胜那个什么刘健的"大师",虽然我不会像沈浩波那般,对西娃来一番洋洋洒洒的称赞——
"西娃的写作,正是那种“活出来”的写作。所谓写“活出来”的诗,绝不是说诗歌的主题都是日常生活,这也太表面了。而是说其诗歌中有一种“活出来”的生命心智,有一颗敢于袒露、敢于直面自我和生命的真实心灵。西娃的诗歌,始终在追求一种心灵真实的力量,那种生命真实感,构成了其诗歌的切肤之感,也即是一种充满生命质地的有年轮的身体感。
"西娃的写作所指向的,并非生活经验,而是生命经验。这种坦陈的、赤裸的、真实的生命经验,又不完全是自白派的那种,比起自白派过于用力的夸张式袒露和高度放纵感性的浪漫主义表达,西娃的方式更加节制、理性,更趋近真实和现代,所呈现的是活出来的智慧和人生沉淀的情感,而不是尖锐的情绪。"
沈浩波对西娃的评点还有许多精彩的段落,这只是其中两段。核心的意思是西娃的诗,是"活出来的诗",是她活出来的生命智慧 ,和人生沉淀的情感。而刘健的作品,只能证明他活着,但没有怎么"活出来",他有生活中的小情趣小聪明,但与西娃这些真正的诗人比,缺乏生命的大趣味大智慧,不值得伊沙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节叫好。
至于好诗,我相信热爱诗神的人,得到过诗神宠爱与点拨的人,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即使是一个马蜂窝,也会有所有马蜂达成一致性意见的时刻,比如马蜂群策群力地进攻一个招惹他们的人。
最近,西娃再一次获得了"磨铁诗歌奖",她的受奖词中,以自己"芳疗师"的身份,推导出了有关诗的真谛,她说:
"众所周知,近六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做精油,我现在是一名芳疗师,它成了我吃饭的行当。来自大自然植物的精华也疗愈着、帮助着我的身心灵,我的生命要跟它们分开是不可能的。我就用一个芳疗师在其中体悟到的一些东西来开启我的演讲。
"高品质精油有三个重要的条件:产地、萃取方式和纯度。产地就像诗人的出生地和生活环境,我们几乎没有办法选择。
"高品质的、对自己有要求的诗人的写作像冷压法、蒸馏法和二氧化碳临界萃取法,这里面含不得假,不能加任何额外的添加剂,植物是怎样就是怎样,萃取出的是最纯粹的精油。这种方法出油率低,但是品质好,很多可以口服,对身心灵没有伤害。移植到诗歌上,这就如同一个成熟的多年写作者,有真正的技艺与技巧,这样的写作者对自身也有高标准的要求。
"纯度呢,就是要看精油里面是否掺假。比如天竺葵的重要芳香分子是香茅醇和香叶醇,这和大部分玫瑰的精油化学成分相同,但玫瑰的价值是天竺葵的数十倍,于是有人就用天竺葵假充玫瑰,从而欺骗不懂行的人,甚至把很多半专业人士都被骗了过去。移植到诗歌写作上,这像有些写作者本身没有什么真东西,却用花里胡哨的、似是而非的诗歌语言,在作品里搞得貌似有真东西一样,甚至让许多写了几年的诗人都觉得是好诗。真正的专家则会看出来这都是假把式。而真诗人会拿出真与纯,会拿出真诚、真实的心,去写出纯粹的诗、真诗。"
诚如西娃所言,好的诗歌必须取决于其的高品质和纯度,而要保证高品质和纯度,则取决于诗人必须是真诗人,纯诗人,他们拿出真诚、真实的心,绝不弄虚作假,绝不糊弄人。唯有如此,才能洞见世俗,超越偏见,凭借自己的好奇心、探索欲、敏感度,把自己从世俗人群、低质诗人中分离出来,在作品中展示自己不同凡俗的每个诗人悟性和洞察力。正如西娃随后提到的,"当然,诗歌写作到最后,是对一个生命多方面修养的集中体现,我说出的,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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